波其武是在理論問題方面完成偉大思想體系的思想家。他希望用翻譯古典著作的方式,溝通希伯來的信仰和希臘、羅馬的思想。
(一)生平和著作
波其武的全名是Anicius Manlius Severinus Boethius。出生於羅馬的貴族家庭。年青時喜歡政治,享有高官厚祿。公元五一0年就總督之位,五二三年升為首相。因為參與政治,所以在政治的風險中,一年後被冤入獄,枉死於帕維亞(Pavia)城牢獄中。波其武的一生致力於介紹希臘哲學,曾經有計劃翻譯柏拉圖及亞里士多德的作品,從希臘的原文譯為拉丁文。波其武不但是想把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著作譯為拉丁文,同時他最大的成就,直至今日我們都必須推崇的是,他設法使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思想熔為一爐。認為這兩位思想家的學說並不互相衝突,而且相輔相成。
波其武是羅馬最後的一位思想家,可是同時也可以說是中世哲學之父。因為他開始真正地用哲學的方式,用具體的行動,使得中世有一學術的命脈。在希伯來的信仰和羅馬的傳統中,仍然發揮希臘哲學的功能。可惜的是他參與政治,而英年早逝。他計劃中的譯本只有些許部份譯成。
波其武的著作中,最主要的是「論哲學之慰藉」(De Consolatione Philosophiae)。五巨冊,內容論及世界、上帝、幸福、命運、自由意志、惡、正義等。此書完成於公元五二四年。
其他著作:五0七年之前有,
「算術導論」二冊(Institutio arithmetica)
「音樂導論」四冊(Institutio musica)
五0七年之後有:
「幾何學導論」五冊(Institutio geometrica)
「天文學導論」(Institutio astronomica)
(二)哲學思想
波其武在哲學上的貢獻,是因為他上承希臘,下導中世。因為所有中世哲學中的重要名詞,都是波其武從希臘哲學中翻譯出來的。因為所有的名詞都由波其武譯為拉丁文,所以後世的思想家無人可以脫離波其武的影響,因為他翻譯這些名詞,同時又給這些名詞解說和定義。
至於波其武做學問的方法,一直影響西洋,直至今日亦然。波其武是把四科和三目聯結起來,成為七門的功課,成為中世以後成立大學的所有課程的藍本。
四科(Quadrivium)是
「算術」(Arithmetica)
「音樂」(Musica)
「幾何」(Geometrica)
「天文」(Astronomica)
三目(Trivium)是:
「文法」(Grammatcia)
「修辭」(Rhetorica)
「辯證」(Dialectica)
這所有的學問,波其武認為都是哲學,真正狹義的哲學就是「辯證」。波其武把這四目和三科加起來,成為七門功課,拉丁文就是Septem Artes Liberales。這七門功課演變成今天的七藝,因為現在大學中所用的「文學院」就是用Liberal of Arts這個名詞。這個名詞表示大學中所用的學問,尤其是理論做基礎的學問,都屬於這七門功課。
波其武應用這個方法和他學術的動向以後,動向是「上承希臘,下導中世」,他的方法是要每一個學者學這七門功課,等於中國古代學者必學六藝:禮、樂、射、御、書、數相同。內容和形式分開來學習。
因為波其武是中世哲學之父,所以他的問題在聯結希臘思想和希伯來信仰的時候,還是要討論最終的存在問題,即「至上神」的問題。波其武致力於希臘哲學中最高的上帝,是中世信仰的上帝,也就是希伯來民族「至上神」的信仰。所以他的神和奧古斯丁相同,是有位格的。而且統一了柏拉圖的「善」(Agathon),統一了亞里士多德的「運動」(Kinesis),以及希伯來聖經中的「雅威」(Jahweh),用拉丁文Deus表示之。Deus是神學和哲學共有的名詞,它不但只是我們理性可以抵達的一個上帝,和希臘哲學所提出的一樣;而且也是希伯來民族所信仰的「雅威」,是我們崇拜的對象。
因為波其武的哲學思想的動向,是要聯結希臘哲學和希伯來的信仰,因此也就在方法上,先聯結信仰和理性。聯結信仰和理性,是設法把希臘哲學中最終的原理原則和最後的原因,和希伯來信仰中的最後的信仰對象能夠聯結起來。把理性所追求的最終的實在,和信仰的最終神明能夠成為一個。所以在這種工作上,波其武設法抽出希臘思想和希伯來信仰的共通部份,對於不太相同的差別相則存而不論。因此比如提到上帝,在希伯來信仰中最主要的是亞伯拉罕的上帝、依撒的上帝、雅各的上帝;波其武不提這些屬於祖先、屬於一個民族的上帝,而只提上帝是「雅威」,是存在的本身。
在波其武的哲學中,還有一個純粹的哲學問題也被提出來討論。這個問題是提出人的思想和存在之間的關係,也就是說,他要分清感官世界和觀念世界的存在的不同。波其武首先提出感官世界的存在是具體的、是個別的;觀念界的存在則是共相的、普遍的。那麼現在的問題是,共相和存在之間的問題是甚麼?比如我們腦海裡面的「桌子」這個概念,和外面的這張桌子究竟有甚麼關係呢?波其武用好幾方面的思想方式來考察。
在一方面,首先在我們的腦海裡面根本就沒有所謂的「桌子」這個概念,「桌子」的概念是我們後天得來的,是我們聽來或學習得來的概念。我們學到這「桌子」的概念之時,當然同時我們以感官接觸到桌子,別人告訴我們「這就是桌子」的時候,我們才有「桌子」的觀念。現在從這個方式去考察的話,很顯然的是外在的桌子先存在,我們腦裡面的「桌子」觀念後來才存在。因此在時間的先後秩序上,感官世界先存在,觀念界後來才存在。雖然如此,我們還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考察。
我們腦裡面有了「桌子」的概念,有一天這張桌子可能舊了或某種原因而消滅了,可是我們腦裡面的「桌子」概念仍舊是存在的。這也是說,我們裡面的這張「桌子」的觀念,並不仰賴這張外在桌子的存在。觀念雖然需要桌子的存在而開始存在,但是延續的存在並不依賴這張桌子,桌子可以毀滅,我們的觀念還是新的。如此一來,就可以分辨出確實有兩種不同的世界,一個是觀念界,一個是感官界。
有了這種分辨以後,問題仍然沒有解決,是否因此就可以知道「共相」究竟是甚麼?我們的「桌子」觀念是甚麼呢?是我們主觀加客觀世界的這張桌子上的名詞呢?還是比這個名詞多一點呢?同樣地我們又可以利用一條思想的方向去探討。
對我而言,是先有桌子,後有共相,可是用另一個角度去觀察,我們要問為甚麼會有這麼一張桌子?不得不設想到木匠或這張桌子的主人,他們是先在腦裡面有「桌子」的觀念,他需要一張桌子,所以他才叫木匠去做,而木匠先有這張桌子的形像,然後才做這麼一張桌子,所以以整體的眼光看來,畢竟還是共相先存在,事物後存在。這種共相或事物,那一種先存在的問題,造成了中世知識論上的一個很大的風波和爭辯,成為「共相之爭」。
「共相之爭」在士林哲學中,出現了很多的思想家參與討論,最後是「公說公有理,婆說婆有理」。最後大家都承認有兩種不同的世界存在,那就是觀念界和感官界不同層次的存在,世界上有桌子的存在,我們腦裡面也有「桌子」的存在,他們相互之間的關係,最後仍然牽扯不清。因為對先知先覺的人,如木匠而言,他腦裡面先有「桌子」的觀念,依照它去做桌子,對後知後覺的我們而言,是我們先看到桌子,然後才有「桌子」的觀念。這種共相之爭,是從中世哲學之父波其武首先發現而提出的,然後成為哲學上十分熱門的一個問題。
除了純理論的哲學問題以外,還有一個實際的問題,也就是奧古斯丁曾經提過的「自由與命定」的問題,因為奧古斯丁發現了而且最先體驗到人的自由意志,可是另一方面又得承認上帝的全知和全善,並沒有把這兩個問題的鴻溝去除,即奧古斯丁所提出的解答,也只能夠滿足理性的追求,無法滿足感性方面的感受。換言之,奧古斯丁討論了「自由意志」問題,在「自由意志」的問題之外,又發現了神的全知問題。神的全知包含了預知,預知又有預定的能力,即神的預知等於命定,那麼自由豈不等於命定?人的自由和神的命定豈不互相衝突?究竟身為一個基督徒,或中世的思想家,應該犧牲那一方面,應該成全那一方面呢?有沒有辦法兩全其美呢?
波其武提出時間和永恆的問題,和奧古斯丁解決的方式一樣地開始,認為人有現在,過去和未來,人受了時空的束縛,生活在時間中,在時間中思想,連存在也是時間的。可是神是永恆的,沒有時間,祂的一切都是永恆的現在。我們所謂的時間,在上帝而言是現在,我們以為的將來,在上帝面前也是現在,人的好壞和未來的禍福,在人看來是未來的,並無定論,人自己不可預知;可是上帝已經知道了,因為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現在。可是並不叫做「命定」,因為「命定」是相反了人的自由,人不能夠知道自己的未來,那正表示人是自由的。
如果動物或昆蟲會寫歷史的話,前五十萬年的歷史和現在的歷史相同,現在的歷史和五十萬年以後也是相同;人類並不相同,他前面的、現在的和未來的有很大的分野,人會發展、進步,他有自由、理性,他會發明。上帝本來就知道我們所以為將來的事情,因此神的預知並非預定我們需要甚麼,而是在我們做了以後他知道。那麼站在神的立場而言,他不是將來知道,他是現在知道,我們做了甚麼事情他知道,在我將來,我們做了以後他才知道。所以這種答案,可以說至少在奧古斯丁的困難中,波其武走出來了。他把「自由」和「命定」的問題是並存的,認為神的命定和人的自由是可以調和的,調和的關鍵是在時間和永恆的關係之中。
波其武對西洋哲學的貢獻,是他開創了中世哲學的方法,他以分門別類的方式,指出從事哲學的工作應該唸那些功課,應該如何去唸。然後在哲學的問題上,如何應用辯證的方式去辯論,如何去發現某個問題,然後在這個問題上,尋找解答問題的癥結所在。我們在這裡看得最清楚的是他討論「自由與命定」、「共相」的問題。
(撮自鄔昆如《中世哲學趣談》P. 98)